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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尔死皮赖脸,直笑着望天:“这春秋大梦,不正在做着么?香!”
“只人生在世,是不是梦,谁又分得清楚呢?阿布。”
“你怎的活了这些年岁,这道理都不明白?”
三夫人早受了惊吓,见那剑直指着阿布尔,恨恨道,“你忤逆犯上,得要遭报应的。别人不说不知道。你额吉便是被巫术反噬,自取灭亡。你如今还步她的后尘,真是狼子野心,不知悔改。”
她话还没落,脸上便被甩上来一个巴掌。
三夫人抬眼狠狠望着达达尔,他方才手中的剑,已经指来了她胸前。
达达尔却作势,来回踱着步子,“不提我额吉,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我额吉生前,最恨的是赫尔真,其次便是你这贱女人。如今她先走了一步,不如,你下去陪陪她,省的她去长生天的路上,太过凄凉…”
他不惜得什么,长剑正要挥落,却被巴雅尔徒手接了一剑。三夫人见得巴雅尔手中飙血,慌忙喊着儿子的名字。巴雅尔只一股蛮力,护着母亲,拦腰一撞,直将达达尔整个撞去了案台上。
达达尔翻身直起来,一剑插入巴雅尔左边肩上,方才将人一脚踢开。
“巴雅尔。”三夫人慌慌张张起身来。阿布尔汗亦是异口同声喊着儿子名字。
帐子外头却忽的有亲信来报。
“大王子,南芜族长在汗营门外求见大汗。可否让人进来?”
达达尔眼角如钩,忘了一眼身后正去扶着巴雅尔的阿布尔汗。方才回头来问那亲信:“他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亲信道,“说是收集回来有关赫尔真的军情。要与阿布尔汗一同商议。”
达达尔冷笑了声,“带他去客营,我见见他。”
“你只跟他说,大汗病了,事情都交予我打理。”
阿布尔汗听着身后笑了三声,“你可觉着三十六部族长都是吃素的。”
达达尔未做理会,直出去了王帐。
南芜族长只带着一什亲兵,被人领着,进来了客营。一旁兵士,手中持着赫尔真的信物,只等时机,是要交给阿布尔汗看的。
可方才进来汗营的时候,他便觉着不对。
眼下虽是大雨,也已是夜深,可汗营四处,没得一个活人在外头行走。就连一旁牧场也是一派死气沉沉。这样的气息,并不寻常。如此看来,赫尔真所说,汗营有了变故,怕该是真的。
方才帅营四方商议,三位族长和赫尔真终是达成一致,让他南芜一族带着三族军令焰火炮,前来汗营试探虚实。其他两位族长也被赫尔真放回自己军中。
如若南芜族长此行探的阿布尔汗尚好,且与三十六部收到书信一致,说是赫尔真领兵前来弑君。那便自行回去军中,与赫尔真一盏。可如若见不得阿布尔汗、或查得达达尔谋反,便直将三军烟火令放向空中,三十六部连同赫尔真大军,将直压汗营,取达达尔人头,营救阿布尔汗。
南芜族长年过半百,虽是沉稳之人,可有生之年却也是第一回经历如此大战,他无意伸手去摸了摸袖口里头的三支焰火令。方才给自己打气定了定心,便听得帐子外头来了人。
方才领着他进来客营那小厮便说,阿布尔汗病重,只达达尔能来见他。便已经将赫尔真的说法又坐实了三分。此下见得达达尔蟒袍加身,眉眼妖佞,他直觉该又坐实了两分。
只达达尔还是他晚辈,见得他面,却未对他行礼数。却是绕开他,直坐去了汗位之上,“南芜族长,我父汗病重了。这段时日,由我来代理汗营之事。你有赫尔真的军情要商议,便直与我说罢。”
南芜心中暗笑了声,这该已是不打自招,“不知阿布尔汗是得了什么病?可需我三十六部寻神山巫女们来给大汗看看。”
达达尔撑着额头,靠去了王座椅背上,“你有什么事情,便快说。探子回报赫尔真大军离汗营不过五里。莫再耽误军机。”
“哦。”南芜见得他一派主人家的势态,这才拱手一拜,“赫尔真此行只带来六万兵士。我三十六部联军十五万人,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达达尔听得,面露欣喜之色,直撑来自己膝盖上。脸上几分笑容:“南芜族长,这说得好!快,快让三十六部大军围剿他,将他首级提来见我。”
南芜却是退后了几步,“只,赫尔真大军虽是人少,可兵士们各个身经百战,我等只是护卫部族的亲兵。他身边还有哲言昂沁两位大将相助,这一仗该如何打,还得请阿布尔汗来定夺。是以,若能见得阿布尔汗便是最好,如若大汗实在病重,也得请达达尔将此话带给阿布尔汗,好给我们三十六部下令。”
“还问什么阿布尔汗?”达达尔撑起来身子,几分急躁。
南芜族长见得他神色几乎癫狂,方才越发确定了些。达达尔也忽觉得自己怕露了馅。方才正襟危坐了几分,“也罢,父汗在后头王帐里歇息,我且去问问他。”
南芜族长只见达达尔起了身,侧眼瞥了自己一眼,方才进去了客营后头的王帐。他心中已经有数,一旁亲信手中还捧着赫尔真的长刀做信物,眼下看来,阿布尔汗定是见不到了。他方小声喊了一旁亲信,匆匆走出来客营,来得广场,直从袖口中取出三枚火焰军令,一一放上了天。
达达尔方才不过故作假态,进来王帐见得巴雅尔失血太多,已经晕在了三夫人怀中,只淡淡冷笑了声,便要准备回去,再见南芜族长。却忽的听得汗营上空三声巨响。他不知何事,拧眉跟着亲信追出去。
那南芜族长却早带着那一什亲兵,骑马出了汗营。跑了。
他这才恍惚明白过来。什么来问阿布尔汗商讨军情,分明就是来试探汗营虚实。
他自立在原地冷笑三声,叫了亲信来眼前,“去,将汗营挨家挨户的屯的油和酒都找来。本汗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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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哥儿立在帅营前,远远望见汗营方向三枚焰火。方才对身后哲言和昂沁一挥手,“协三十六部,压进汗营。”
雨越下越大。
从定北城出来之时,他下令全军在盔甲上涂上黑墨,若妻儿有事,他赫尔真誓与草原为敌。这数日来几经天雨洗礼,兵士们盔甲上的墨色褪去,迎着油火光芒,如今飞彩凝辉。
行军三刻,到了汗营,青茶、南芜、河蜜族长们已经等在门口。蒙哥儿却见得火光之中,汗营大门内全是熟悉面孔。几个汗民被绑在大门前的柱子上,达达尔家仆手中举着油火把。
南芜族长直道,“该是绑了人,想威胁我们。”
昂格尔摇头,“还是方才听你说,方才知道,以往温和慈善的达达尔,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阿古背手,直对赫尔真道,“且不能心软,牺牲些人,也该要将阿布尔汗救出来,铲除祸害。”
蒙哥儿却直屏退了大军,兀自一人走去汗营大门前。
“你们既是做好了阵势,达达尔人呢?让他出来见见我,和三十六部族长。”
“赫尔真,找本汗何事?”
达达尔声音从门后火光中传出,大门由得栅栏做成。蒙哥儿透过栏杆只见得那人面庞瘦削精致,一身蟒袍缓缓从人后走了出来。
听得“本汗”二字,昂格尔忙上前斥道,“阿布尔何时传位于你了?三十六部不知道,你这个大汗,我们认不了。”
阿古也道,“我们也只收到阿布尔汗亲笔书信,道是赫尔真当真帅兵攻打汗营,喊三十六部前来营救汗营。并未听说,汗营已经易主了?”
达达尔大笑三声,“诸位不知道也不奇怪。我父汗染了急病,昨日去了。方才传位于我。”
蒙哥儿方才还几分镇定,手中长刀已经持紧。“你父汗怎么了?”
身后围着的汗民纷纷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
“可敦才走没几日,大汗又去了?”
“这怎么可能?定是达达尔胡言乱语。大汗身子健朗,真要没了,也是他害的。”
达达尔笑了笑,“赫尔真可是没听清楚?父汗昨日,去了。”
蒙哥儿眼中怒火四溢,“你把他怎么了?”
“我哪里把他怎么了?”达达尔笑着道,“父汗他寿终正寝了。”
身后汗民几近按奈不住:
“不可能!”
“大汗前几日还好好的。”
“那日达达尔掀了大汗的饭桌,将大臣们都软禁了。”
“我们可以作证。”
蒙哥儿直拉着栏杆,要开门。“父汗在哪里,大军进去一搜便知。”
话方落,嘶喊之声四起。他方才抬眼见得,被绑在柱子上几个汗民身上燃起来火焰,一个个疼得龇牙咧嘴。该是早被人浇了油,其状惨烈,不忍亲睹。
“你若敢进来一步,我便烧死一个人。汗民人不少吧?赫尔真?”达达尔说着,大笑了起来。
蒙哥儿退后两步。达达尔身后汗民也忽的沉寂。
“你想怎样?”昂格尔直问着门里的达达尔。
达达尔止住笑声,看了看蒙哥儿,又望着一干族长,一字一句狠狠道,“我要,当你们的大汗。”
“今日你们臣服跪拜于我,我便放了大蒙汗营的子民。如若不然,他们便给我陪葬。”
族长们直咬牙恨恨。汉民们却是不敢再多说话了。
达达尔接着道,“怎么?还不给本汗跪下?”
三十六部族长,议论纷纷,却有几人上来询问着三位大部族族长。阿古望了望昂格尔,昂格尔也望了望阿古。
“下跪,你便放过一干汗民?”
达达尔扬着眉毛点头。“自然。”
二人只双双单膝跪了下去,并做了拜会之礼,“青茶部族。”“河蜜部族。”
“拜见达达尔大汗。”
南芜族长亦跟着下跪,身后三十六部族长,接连为了汗营子民三百余条性命,跪在汗营门外。三十六部十五万亲兵,见得自家族长下跪,也跟着跪落下去。
达达尔欢喜挥手大喊,“好,好一个三十六部。”
随之转眼望着一旁蒙哥儿,“赫尔真,还有你呢?”
“还有你的大军呢?”
蒙哥儿手中拳头紧握,长刀呼之欲出,却生生被理智和意念压下。他直望着达达尔,目光流连去了他身后汗民身上。他虽不是阿布尔汗的亲生儿子,却自幼在汗营长大。汗营民风淳朴,除了可敦视他为死敌,其余都是他的兄弟、姐妹、长辈、亲人…
汗民们方才见得族长们下跪,眼前又望着赫尔真,咬着最后一股骨气却也长刀为杖,单膝跪去了地上。
“赫尔真,拜见达达尔大汗…”
“我阿都沁不服!”汗民人群中却是站出来了一人,“我不要这样的大汗。”
随之又站出来第二个人,“耶拉,不服。”
“安代虽为女子,也不服。”
汗民人群骚动,人声嘈杂,却纷纷有理有据:
“三十六部族长何等尊贵,我的命也不值什么。”
“哥哥在赫尔真大军当兵。他们为大蒙征战八载,我不要他们下跪。”
“达达尔你受的起吗?”
达达尔听得身后骚动,直吩咐着家仆,“将方才说话的都拉出来,点火!”
话放出去了半晌,却没得动静。他方才回头,却见拿着火把的家仆一动不动。“你们做什么?你们也要反了?”
为首的姜迟年纪略长,直挺身出来对达达尔道:“我们虽在你家中做奴仆,可家人都在里头。这火我们点不了,这家仆,我们也不当了。”
说罢,姜迟带头将火把扔去了地上,家仆一一效仿。
达达尔气急,直拔剑而出,冲向家仆人群之中,“谁先反了,我便杀了谁。”
蒙哥儿已然起了身,长刀一挥,对身后大军道,“凡我军将士听命,杀入汗营,保护亲人。捉拿逆贼达达尔,为阿布尔大汗报仇!”
达达尔听得声响,吓得神魂魄散,踉踉跄跄往后退着,拨开人群,直往客营钻了进去。
汗营大门得破,兵士们见得家人,泪流而下,直好好护着,拥抱而泣。蒙哥儿却持着刀直直寻去了客营。长刀在怒吟,只他自己听得到。
方才走到门口,却见达达尔持剑挟持着阿布尔汗从客营里出来了。
“赫尔真,你胆敢往前一步,我杀了他!”
蒙哥儿顿住脚步,望着阿布尔汗,却是松了口气,“父汗,你没事?”他说着直拱手拜了一拜,“赫尔真来迟了。”
阿布尔汗见得蒙哥儿几分欣慰,“好,你来了就好。巴雅尔受了剑伤,在我帐子里。你快让人去看看。”
达达尔冷笑了声,手中持剑紧了紧阿布尔汗的咽喉,“你就知道疼那三儿子。我十五岁那年风寒,差些死了,从没见你如此上心过。”
“巴雅尔是被你刺伤的。失血过多有性命之忧!”阿布尔汗直道,说罢方才软了几分口气,“你自幼被你额吉惯着,我便是觉着你该能有所长。便就没用太多心思在你身上。可你为我长子,原本这汗位也是要传给你的。若不是你沉不住气,你额吉也沉不住气。我绝不会动第二人之念。”
“屁话!”达达尔冷冷嗤笑,“现在说来还有什么用?”
他直又用手中剑逼紧了三分,对蒙哥儿道,“怎的,想拿我?”
蒙哥儿压着一身怒火冷冷道,“放了父汗。其余我们再议。”
“放了他?”达达尔逼着阿布尔汗,往蒙哥儿身前走近了几步。他却早就心知大势已去,拧眉哼笑道:“放了他,也好…”
“我若这么杀了他,可不是便宜了你么?”
达达尔说完,直收了手中剑,将阿布尔往蒙哥儿面前一推。蒙哥儿忙将阿布尔汗接了下来,交给一旁哲言手上,嘱咐,“好生照顾大汗。喊恩和来,进去王帐里,看看巴雅尔。”
哲言领命去办。蒙哥儿方才转而看着达达尔。“逆臣贼子当受汗民唾弃刀剐。你如今,还有什么念想?”
达达尔笑着:“我自幼便输给你。今日我得赢你一次!”
“赫尔真,你可敢再和我搏克一回?”
他说着,直扔了手中剑。
蒙哥儿亦放下长刀。
汗民们自围成了圈,没得人来再画白线,亦没得人来宣胜败。蒙哥儿自卸了盔甲。达达尔也脱了蟒袍,赤膊相见,便是草原巴特一较高下的方法。以往由得额吉在,他做不了巴特,如今他想做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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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山上也下了雨。雨下了一日又一日,凌宋儿听着雨声,却是难眠。睡梦中迷迷糊糊,随着那雨声,回了木南,玉儿又长高了些,翊儿却情窦初开喜欢了个小宫女。她自有话要嘱咐的,话到嘴边,方才发现他们听不见。
雨声缠绵,又带着她去了漠北,那里同是大雨滂沱。自有来往商客,风流倜傥,又有异域舞姬,风情万种。她好似在那里开了一间小客栈。养着舞姬日日里给客人们跳舞玩乐,每每酿着好酒,拿来与新朋旧友同享,不亦乐乎。
多由得这雨,一连下了数十年。她见着了蒙哥儿雨中厮杀,不知败了多少敌手。讨要来战利白银,珠宝珍玩,得来广袤漠北的土地,世人称呼其为真汗,叫这大蒙成了国。她成了他的可敦,羽衣华冠,母仪天下。
雨忽的停了。
凌宋儿梦醒,风从窗外吹来,扬着帷帐。小窗看出去,天上无月,两颗天狼耀眼夺目。她撑着身子起来,扶着墙往外头去。落落睡在外间小屋里,听得动静,忙起身来扶着她。
“公主,怎么醒了?要去哪儿?”
凌宋儿直推门走出来屋外,“星象异动,我得去看看。”
落落紧着脚步跟了上去。
山风涌动,天色早已放青。凌宋儿扶着小院石桌旁坐了下来,一旁落落捂嘴打着哈欠,觉着山风太凉,方才道,“我回屋取件外衣来。公主你等等。”
凌宋儿侧颜颔首,见得落落回了屋子里,方才抬眼望着天上,天狼双星光彩异常,一明一暗交替闪耀。瞬息之间,三颗流星陨落,随之,天狼异光。照得半边天色湛蓝…
落落收了件衣物来的功夫,便也察觉着窗外天色异样,急急忙忙拿着厚外襟屋子里头出来,却见得天色已经明了半边。她直急急走来凌宋儿旁边,衣物披着她肩上,“公主,该还没到辰时呢?怎么天色这么亮堂?”
凌宋儿抬手指了指天狼双星的方向,“在那儿。”
说话之间,星光骤然闪烁,淡蓝的天幕上,忽的裂开一道光晕。光太刺眼,她本能抬手挡了挡,腹中却是一阵裂痛。她直护着小腹,里头却是动静异常。
“这天象也太奇怪了。”落落还在一旁称奇,忽的发现凌宋儿似是哪里不舒服,忙来小心扶着,“公主,你怎么了?”
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神情,方才见得她拧着眉咬着牙,“是不是…动了胎气了?”
凌宋儿几分颤颤巍巍扶着石桌站了起来,“我们先回去,你再去叫乌云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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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营人群之中,达达尔战了数十会合,全是不敌,手臂差些折了,腿差些摔断,他重站了起来。蒙哥儿只最后一下,用尽蛮力将他拦腰撞出去了人群之外,方才收了手。“罢了,你不是我对手。”
汗民们直望着地上的人,有人在笑他技不如人,有人却称叹着好歹这次没再用卑鄙手段,也算是个巴特。
达达尔擦着嘴角血迹,地上重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立在汗民人群之中,人群瞬间划开了一圈,给他腾出来地方。
“输了就输了。你们想怎样?来呀!”他这一嗓子,四周汗民再往后退了退,无人敢上前。
只方才带头的阿都沁拨开人群,直往他脚下吐了口口水。汉民们依次纷纷效仿。
又有老妪持着匕首走来前头。插入他心口,“我家就那么一个儿子,被你油火烧了,我替他报仇!”
达达尔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却是笑着,“好,都来。你们都别收着!”
一人一刀的功夫,他身上血迹满部。
天色忽的转亮,蒙哥儿抬眼见得天狼双星的方向,起了异光,照得天幕湛蓝。
“该还不到辰时…”他直默念着,眼前却闪过凌宋儿的影子。心中只觉不好。
达达尔却直直朝着他走了过来,“还有你呢,赫尔真!”
“你姨娘,二夫人。还有公主,那多。”他说着直戳了戳自己心口位置,“一共三刀,让我了结个痛快!”
蒙哥儿念想及那多,手中长刀沉吟。他却道,“本该让萨日朗来还你,可她如今在明王山上养胎。我如今心有牵绊,为公主腹中孩儿求福,不稍自己动手。只达达尔从今往后,不再是汗营王子,亦不是汗营子民,草原容不下你。三十六部见尔而杀之。你同死了亦无不同。”
“你且走出去这片草原,能得重生,我便视为不见。”
“你不杀我?”
达达尔笑声荡然,直往后退着,又指了指汗营大门方向,“还要放我走?”
蒙哥儿背手未语,却见他踉踉跄跄拨开人群,朝着汗营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达达尔只觉重见得了希望。他不再是汗营王子,便不再有这些不该有的寄盼和欲望。只要逃出草原,他去西夏小城,去金山镇,只寻着平常人的日子过。他能去南方,看那里的秀丽山水;或能去东海,游荡世事之外;再或者沿着漠北商道,远赴吉尔吉、俄罗斯,多享异域风情…
他笑着,汗营的大门充满了希望。心脏却忽地被一把利剑贯穿。一时间他感觉不到疼痛,血喷涌而出,似也不是自己的。目光缓缓从汗营大门收了回来身后。塔勒汗双目热泪,手持利剑,收了回来。“我只替我女儿讨一剑。她那么喜欢你,你下去陪她也好…”
他笑,“原还有债没还完…”
蒙哥儿只见得他直直倒下去那一刻,原本已经半明的天幕,忽得骤光一闪。汗民纷纷抬袖遮挡光芒。半晌,骤光退去,天幕回复深蓝的夜色,原那天狼双星的位置,不见了一颗…海宸却依然不见踪迹。
他心气难平,直觉着明王山上的人,怕是要遇着劫数。
草草交代了哲言和昂沁两句,安顿好三十六部和汗营子民,便自骑上黑纱,往明王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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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灌着山风,烛火摇摇曳曳。格桑边照顾着床榻上的人,边喊着落落,“那窗子关小些,留着道儿缝隙,能透气儿便好。怕该要凉着她了。”
乌云琪一旁诊着脉象,眉心紧蹙。格桑望着了,揪着自己心口衣襟,“这也没摔着没碰着,怎的突然肚子疼?”
乌云琪一旁药箱里取出来银针火条,“公主气血急行,似是要早产。”
“这…这才八个月。”格桑几分紧张,直问着乌云琪,“可还有把握?”
凌宋儿伸手探来床边,拉起乌云琪的手来,“你且帮着孩子。”她呼吸不平,“我命数怕是到此了…”
“你说什么丧气话?”乌云琪不觉斥着她,“你且听着我的来,孩子还没下来,先省着气力。等着。”
凌宋儿喘息得紧,肚子里早早揪成一团,听得她的话,点头,“好…全是交给你了。”她说完,又抬眼望着房门边上,“轻鹤呢?”
落落这才出去,将轻鹤喊了进来。凌宋儿方才忍完一阵阵痛,拉着轻鹤,“赫尔真该留了讯兵与你的,你且让人去一趟汗营,若他能回来便是最好,我想见见他。若他回不来,那便罢了…”
轻鹤只捂着她的手,“公主我这就去,你且自己保重好了。听着巫医的话,该是无碍的。”
“嗯。”她答得几分无力,见得轻鹤起身出去,方才收了目光回来,闭目养神。
阵痛折磨了她整整一日,天色亮了,又黑了。格桑乏了几次,被劝着回房休息。只乌云琪带着婢子们,一旁候着。得来第二日凌晨的时候,她方才清醒了几分,却是问着蒙哥儿回了没有。
乌云琪只好道,“从汗营到这里,是四五日的路程。一来一回怕是都八日了。你只管先生了孩子,他回来了,才好见得你们母子平安。”
她只拧眉,捂着肚子,“我只疼,生不下来。”
乌云琪探着来她肚子上,“我与你再扎针,止止疼,你在睡会儿,该就是明日了,那才有力气生。”
天放了晴,午时,落落伺候了午膳。凌宋儿疼得不剩什么胃口,全由得乌云琪劝着,方才多吃了下去。再躺回去,肚子有了反应。孩子在里头翻江倒海,肚皮也绷紧得不像话。乌云琪这才去探了探,见得褥子上的污秽,却面露几分喜色,“该能生了,公主。”
“我且去准备准备。”
凌宋儿疼得难受,只拉着她又问了一遍,“他可有消息回来?轻鹤呢?”
“轻鹤自己去送信,只说日夜兼程的。”乌云琪拍了拍她的手,“公主你忧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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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哥儿一路踏马疾行,不敢歇息超过一刻。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行至明王山外三十余里的地方,见得轻鹤骑马而来。他心中念想,果真不假。直下了马,等着轻鹤到面前。
轻鹤气喘吁吁,早上气不接下气,见得蒙哥儿,直道,“公主早产了,说想见你。”
蒙哥儿没接话,只拧眉骑上马背,继续前行。
不知天色落幕的多久,他方才绕到山脚,上山来到行宫门口,他来不及下马,直骑马冲去了行宫里。上了山,来了她寝殿门外,却见得格桑跪在门口,朝天叩拜。他心觉不好,下马寻来格桑面前,将人扶着起来,“额吉,她怎么样了?”
格桑揪着儿子手臂,“你回来了?你可回来了?你快,进去看看她…是难产…”
蒙哥儿心口抽紧,一把推开屋门寻了进去。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可怕,他本以为总该有几声呼痛,却生生没听得到。绕过小屋和门前屏风,方才见得床榻上那人,发丝林乱染着汗迹,小腹如山,床榻上吊着的绫绳早揪得变了形。他只觉身首异处之痛,只寻来床榻边上,捂着她肩头。
凌宋儿早累得半昏半睡,迷迷糊糊之间,寻得他身上的气息,不知是梦还是真。缓缓睁眼,见得他面上黝黑,胡渣爬满了下巴和鬓角,一双眼睛赤红如血,正望着自己。
“你…”刚开了口,便疼得喘息不已。乌云琪被子那头来拉着她的手,“公主…”
“我回来了。”蒙哥儿直将人抱着放来自己胸前,她身子凉,他忙捂着。寻着乌云琪直问,“怎么回事?”
乌云琪却是难得慌张了起来,“公主身子太弱,生了大半日,孩子不见下来…人已经没得气力了…”
“你只说怎么办?”蒙哥儿声响震人,几乎是吼着。却忽觉怀中人寻着他的手来。他忙一把捂好,却听她道:
“你…若能救…就救救孩子吧…让我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念想…”
“什么黄泉路?你闭嘴。”他咬着牙,声音却是不自觉拉低了许多,直又问着乌云琪,“你且跟我说,还有什么法子?”
“我…”乌云琪却是为难,她着实没得办法了。
蒙哥儿拧眉怔怔望着她,只等她一个答案。乌云琪想来片刻,方才道,“不如,试试活马血…马血能续命,能补气,治百病。”
“还有,三夫人难产之时,说金生水,公主是水命,该用些铜镜放来屋子里!我怎的没早想得到?!”
“不知能不能管用,只好试试了,赫尔真!”
蒙哥儿只将人又扶着躺了回去,对她道:“你且等我回来。”
凌宋儿疼痛难耐,手却死死拉着他的,不愿松开。蒙哥儿不忍,却扔掰开她的手,放回她肚子上。自行出了去。
寻来屋外,他持刀疾走到黑纱眼前。接连两日赶路,黑纱喘息难平。他不忍,自十二岁起,黑纱便跟着他,刀里来箭里去,他杀敌无数,它热血而腾。可身后产房传来凌宋儿的呻/吟,无力地揪着他的心如刀绞。
他咬牙,直挥刀而起,却从自己身上削下一道布来,蒙上了黑纱的眼睛。“我对你不起,你便觉冤屈,死后记得来寻我。”
长刀落下,马血四溢。得来浓稠一碗战马热血,他手中微微颤抖,走回来产房前,方才重新定了定神,好进去见她…
凌宋儿只等来片刻,听得屋子门又被人拉开。她直望了过去,却寻得一股子血腥味道。蒙哥儿双手染血,手中端着碗浓稠黑红的液体坐来她床边,又将她扶来自己胸前靠好。“喝了。”
那碗东西只是闻着便已经腥臭难当,更何况让她喝下。她捂着肚子,难以翻身,只好扭着头躲着。身子又被他搂得紧了紧,唇瓣儿却是被他咬了去。凌宋儿几分吃惊,喉咙间划过一股温热的暖流,浓稠的液体腥臭着落了肚子。却见他又喝了一大口,再来喂她。
一碗马血落了肚,她忽觉身上多了几分气力。又见婢子们拿着铜镜进来,全放到了一旁案台上。门外听得兵士的声音,“赫尔真,马鞍取来了,放在门口。”
蒙哥儿这才起了身,直去将门口马鞍亲自搬了回来,直放在床榻上,又抱着她道:“金戈铁马,全与了你。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你们母子都不能有事。”
他说完望着乌云琪,“我的话你可听到了?”
乌云琪早就满头大汗,“赫尔真,我定会尽了全力的。”话刚落,便听得凌宋儿一声痛呼。她寻着被褥里探了探,“该是好些了。赫尔真你出去吧,让公主好安心生产。”
蒙哥儿直扶着她,靠在马鞍上,方才起身出了门。
外头兵士们还在清理着黑纱的尸体,只有人暗自道着,“这独独一匹汗血宝马,真可惜了…”
蒙哥儿双拳紧握不敢松开,门外兵士来报,“赫尔真,敖敦大萨满在行宫外求见。”他方才心慌意乱,本不是想见人的时候,只对兵士道,“带人来公主产房这里,我不得多余时候能见她。”
兵士领命,下去办了。他立在门外,听得里头起了动静,更是揪心了起来。可听得那人声音比早前多有了几分气力,还算是安定了几分心。可那一声声喊叫,却直如锥子,锤落他心口上。抬眼望着天,天狼双星早不见了一颗。海宸却依然不见踪迹…
“我且奉长生天的旨意,来这里看看。好守护着海宸与你的孩子出世。”敖敦声音远处传来,蒙哥儿方才见得绛袍女子,发冠高束走来他眼前。
蒙哥儿忙拱手一拜,“大萨满,我妻可否能平安?”
敖敦转而望着天色,指了指天狼的位置,“若此行顺利,天狼陨灭其一,海宸可见。”
“届时,天狼与海宸遥遥相望,将迎来数百载草原盛世。”
“我且至此,赫尔真且便安心吧…”
天将亮,风如百鬼哭泣,随之有千鸟绕林,如天籁之音。
婴儿啼哭破屋而出,蒙哥儿听得直转身回去,乌云琪却先一步出来报喜。
“赫尔真,是个小世子。母子平安。”
“她怎么样?”蒙哥儿眉间仍是紧锁,直寻着要进去产房。
乌云琪道,“累得睡过去了,不过血气平稳,你大可放心了。”
他不觉脚步几分踉跄,扶着一旁屋柱子,方才站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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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宋儿听闻孩子的哭声,方才缓缓睁了眼。蒙哥儿正守在床边,仔细望着她。见得她醒了,脸上渐渐露出喜色。
“醒了?”
她这才发觉手被他捂在大掌之中,紧得动不了。她深吸了口气,揪心着孩子,忙问着格桑,“额吉,他可是饿了?”
格桑忙抱着孩子还来她身边,“喂了些羊奶,我让他们去河蜜请奶娘来了。你早产,没做得准备。过两日便到了。”
凌宋儿撑着身子要起来看看孩子,蒙哥儿忙扶着,靠在他怀里,方才将孩子抱了过来。小眼睛还没睁开,便像极了身后的人。眉如冷山,该也是他的模样…“也只有嘴巴像我…”她说来几分委屈。蒙哥儿听得却是笑了笑,“你还有哪里觉得不满意的,我都许你个心愿,可好?”
她直往身后看了看,笑着道:“想吃竹笋儿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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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一月,明王山上来了好几趟人。先有阿布尔汗派博金河,送来燕窝人参,再多有给小娃儿准备的布匹和羊奶粉。后有河蜜部族送来了两个乳娘。南芜青茶一一送了些新生儿的用度。格桑却取了个小巧的狼骨铃铛,挂着去了小娃儿脚上。
博金河又来了几趟,问起蒙哥儿何时回去汗营。阿布尔汗自将可敦和达达尔天葬之后,便念想得紧,只每每催促让他回营。巴雅尔身子也好了,盼着一家团圆,好好吃顿饭,也好让他见见孙子。
蒙哥儿顾着凌宋儿的身子,只推脱了几回。待得出了月子,方才带着她回了汗营。
汗民们见得他们回了,直来了两道儿相迎。
“赫尔真带着小世子回了。”
“真可好的福气,这可是汗营的长孙。小主子也不知长得像谁?”
“大汗给赫尔真的帐子,都修整了好些时日了,可算是回来了!”
二人直抱着小人儿,进去了客营。那副刺绣山河图还在屏风上,地上的编织羊毛毯子,却早被人撤走了。阿布尔汗见得二人回来,欣喜不已。只寻着过来,抱了抱孙儿,又问着凌宋儿身体。
“我倒是让他们在你们帐子里将婴儿要用的东西都备齐了,你们且早些回去看看。今日夜里,我们一家人吃饭!”
赫尔真谢过大汗,又来扶着凌宋儿。“你该累了,我先送你回去歇着。”
凌宋儿抱着孩子回来,被蒙哥儿扶着回去了帐子。帐子里装点如新,里头摆设却和之前离开也无得不同。只多了小人儿的摇篮,还有学步车。
怀里小人儿已经睡熟了,她直将他放去了摇篮里。方才坐回来绣架前头。阳光甚好,从小窗里洒落进来帐子里,落在小人儿脸上。他只皱了皱眉头,又继续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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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九月,蒙哥儿带着汗营子民迁徙往定北城,躲避冬寒。
次年三月,汗营迁入北平,大蒙入主关中。阿布尔汗退居其后,直辅佐蒙哥儿登上王位。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番外7/16开始日更——乘西风,破沙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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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长卿当了三年太后,高处不胜寒。一朝在深宫捧着当年太子凌墨赐给她的鎏金毒瓶中毒而亡。也是临终了才知道,毒不在瓶子里,便在那瓶身瓷釉上,经年累月握在手里,毒入心脉。重生回十六岁。她本为侯府贵女,却落难做了官妓,正在教坊里等着被晋王买回去,送给太子凌墨暖床,好帮着晋王拆散凌墨和青梅竹马的丞相长女姻亲。
上辈子她斗得他那小青梅在东宫无立足之地,顺理成章当了凌墨的挂牌太子妃。得来凌墨记恨一生,临死之前赐她毒瓶陪葬。她这辈子心念却淡了,便也懒得再来一次。琢磨着,此生该在京郊买间别院,做做小生意,接回父母和幼弟,再买个相公,天伦齐乐。
谁知,晋王还没来,先来的却是凌墨。那人帮她赎了身,又接她回了东宫,抱进寝殿,将她堵在床帷中,眼底氤氲,沉声问她:“以后我们同塌而眠,同案而食,再生几个世子郡主可好?”
阮长卿:“……”剧本拿错了,您?
【双手拢袖.砌小楼养书生善待父母.重活淡泊只为自己x
提刀念佛.慑外邦震内朝情敌必死.再世浓情宠你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