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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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宋苍已经被送回家中,伤势已经有所好转,只是右臂再不能用而已。
日后这郡公的位置,宋茂完全是可以让给兄长的,他私心觉得只有上过战场的兄长宋苍才配得上这位置。
他觉得自己是不配的,自己一点儿力都没有出,凭什么在这郡公的位置上坐着?
但是家中如今剩下的长辈们都不同意宋茂上战场。
阿苍虽然人回来了,可身上的残疾也是要跟着他一辈子的了。
而且他虽说活过来了,可右手废了,身子也比从前弱得多,如今都是靠汤药续着命,谁晓得他会在什么时候就忽然……
所以家中是一定要有一个健康的,能主事儿的儿郎的。
她们没有选择了,他们宋家,如今就只有宋茂这么一个好好的儿郎了,所以她们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叫宋茂再上云州的战场的了。
宋家在云州战场上花的心力已经够多的了,于国于家,他们都没有半分愧疚了。
宋茂很是郁闷,但家中长辈拦的紧,他根本就没有跑到外头去的机会,所以也没有能够参加安定门前那一场自请出征。
尽管他心里是想去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就开始生闷气,一旁的妻子曾氏瞧了,也是叹了一口气。
曾氏前些日子刚给宋茂添了个儿子,本来是件喜事,但因着宋家这一年来都没遭遇什么好事儿,所以即使是喜事,也都没能大办。
而自从宋茂知道长辈们都在云州战死之后,整个人都阴沉的很,也没有什么闲工夫去管自己的孩子了。
宋茂似乎忘了,他当初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茂郎,你……莫要愁了,婆母她们也是想要为你好的。”曾氏一边说,一边用手抚了抚宋茂紧紧皱着的眉头,似乎她这样就能抚开宋茂所有的忧愁似的。
宋茂是真的痛苦:“我知晓阿娘她们是为了我好,可,可全家人都在云州没了命,我怎么能在家中安安稳稳的啊!
当初阿媪就是为了让我不用去云州才自裁的,阿姐也是为了我才上战场的。
如果不是我,她们就不会死。
麟哥儿才比我们儿子大多少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失去了爷娘,这都是我的错啊!
我不能在家中做这样一个懦夫啊!”
“你不是懦夫,茂郎,有的时候,你心有顾及,便不算是懦夫。
阿媪阿姐的命,不是被你夺走的,那都是匈奴人的错,你怎么能怪到自己头上呢?
阿媪阿姐那么做,就是希望你能留在建康城,守好我们的宋家。
如果你这个时候往云州去,那阿媪阿姐的牺牲,岂不是都白费了么?”
曾氏知道自己的丈夫如今是走进一个死胡同里了,他觉得家人的死全都是他的错,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呀。
他想往战场上去,这也不是错,如果是从前,曾氏也不会阻拦他。
可如今的宋茂,是宋家唯一一个健健康康的成年男丁,整个宋家都指望着他呢。
也正因此,宋茂是决不能去云州的。
“茂郎,有的时候的软弱,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东西。
有的时候的软弱,才能守得住你最重要的东西。”曾氏又道。
想着死去的丁老夫人和宋芃,宋茂仍旧是没有忍住,终于红了眼圈。
他想往战场上去,的确有想要为国抗击匈奴的意思在,可他心里也不是没有别的想法的。
整个宋家的男丁都在云州大战中遭遇重创,只有他安稳的呆在了建康城里,他不想被当做是只懂得躲在安乐乡中的懦夫。
他不想背后被人指指点点,说他就是靠着家里头的长辈才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
他宁可不要这样的“大便宜”。
但现在的宋家,的确也离不开他这个男丁。
他是如今宋家所有人的希望了。
他从前是最小的孩子,做事从不必瞻前顾后的,所有的事情都有长辈们帮着他、教导他。
可如今,他身后的人已经全部都没有了。
现在这些个担子,都必须由他自己来挑了。
宋茂靠在曾氏的肩上,终于没忍住,落了泪,但从此,他也再不提什么要去云州的话了。
安定门自清出征的事情在建康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个建康人几乎都对那些在安定门前请求出征的世家郎君有着钦佩。
甚至不少寒门儿郎都下定决心,若是朝廷还需要征兵,那他们一定往前冲,为了保护大虞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就连从前最不正经的盛家四郎都能为了大虞抛头颅洒热血,他们这些人,自然更要往前冲呀。
大家都在感慨着盛鹏的英勇,表达着自己对他的敬佩,只有盛鹏的家人会因为他的战亡而伤心。
比起这样的好名声,他们更想要盛鹏平平安安地回来。
那些个名声都是虚妄,盛鹏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啊。
盛平之和胡夫人在这些天里几乎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胡夫人的泪水就没有停下来过。
早知道她当初就不总逼着盛鹏学这学那了,要是她知道儿子有这样一日,她一定叫他日日过得快活。
胡夫人甚至都有些后悔叫盛鹏与宋芃一道去战场,可她转念一想,这总归也怪不到儿媳妇儿的身上,错的是那些匈奴人。
胡夫人和盛平之两个人日日伤怀,尤其是看到盛麟的时候。
徐雯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整个人也如遭雷击。
她与宋芃和好没有多久,宋芃就上了战场了。
她本想着等宋芃回来,她们再好好叙叙旧的,谁曾想那日她追着宋芃见的一面,竟是与她长诀了。
她叫宋芃早些回来,却根本没想到宋芃这一生或许都会在那翠云山的葫芦谷里长眠。
徐雯素来是个高傲的女郎,少有为人哭泣的时候,上一回,还是与宋芃告别的时候,但那不过是哽咽。
可这一回,徐雯却是嚎啕大哭了,眼睛都哭肿了的。
徐定和刘氏在一边瞧了,也只是叹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因着盛鹏的战死而伤怀的,还有春风楼里的薇仙。
薇仙是要努力忘掉与盛鹏的那段时光的,因着她故意与盛鹏疏远,他们也的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
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永别了。
若她早知道盛鹏会有今日,那她当初即使贪那一晌之欢,也要与他多相处一会儿的。
自她知晓盛鹏要娶那位宋家娘子之后,她就与他慢慢断了联系了。
她听说他娶了那位宋家娘子之后,两个人恩爱甚笃,后来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名字叫盛麟的。
她知道他有妻有子,过得很好,心中执念也慢慢放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与那位程公子也打得火热,那位程公子前些日子还说要为她赎身。
本来她以为她忘得差不多了,她以为她与盛鹏从此也就是各过各的安生日子了。
可盛鹏这一战亡,薇仙才发现,自己心里头还是有盛鹏这个人。
她对盛鹏的那份感情,其实从来都不曾消散。
这些日子,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薇仙在春风楼里哭得如同个泪人,而听说虞军全军覆没消息的刘妈也根本就没心思去安慰薇仙。
她的儿子也在军队中啊,小木他到底有没有在那一支前往葫芦谷的军队中这谁都不知道。
万一小木真的战亡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可要怎么办啊!
她的丈夫已经因为与匈奴人作战而病重身亡,她的儿子可千万不能再死在匈奴人手下啊!
薇仙哭得厉害,听说盛家给盛鹏与宋芃办了葬礼,她就是再想去看看也是不成的。
她以什么身份去呢?朋友么?
她是个妓子,她这样的身份往盛府去,那是会折辱他的名声的。
而且她本来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
说到底,他与她是毫无关联的。
想到这里,薇仙心中就更难过了,哭的也就更厉害了。
尽管她也晓得,哭是毫无用处的。
经过这一场事儿,薇仙也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既然自己没把心思真的放在那程公子身上,她就不该耽误人家。
那程公子的赎身,她也就不能答应了。
虽说赎身是公子哥儿与老鸨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但若是那姑娘不愿意和那个公子哥儿走,也没人能强迫的了她的。
薇仙是花魁,从她身上能捞的钱可多了去了,所以当初老鸨开的价格很高。
也是老鸨以为薇仙是有意于那程公子的,所以开的价虽然高,但实际上算来,却比她能通过薇仙挣得钱要少许多的。
顶多是不亏本再加上些小小的盈利,已经很是良心了。
那程公子这些日子没来赎身,其实也就是在筹钱,他可能也没想到,就这些日子,薇仙便改了主意了。
老鸨听说薇仙不愿意和那程公子走,自然是百般开心的。
开玩笑,这薇仙正是妙龄,也正是受欢迎的时候,靠着她,她能赚不少钱的。
若不是因着将这薇仙从一个襁褓婴儿抚养长大,她还不会对她有那等同意她被赎身的恻隐之心呢。
既然她自己都不想走了,那老鸨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而自那日之后,春风楼的薇仙姑娘忽然就开始在头上戴素银簪子了,衣饰也一改从前的浮华,而是更有一种素淡之感。
春风楼的客人们觉得,这样的薇仙反而更带劲了,因为看起来更有些所谓的仙人风范了。
与仙人共度春宵,那滋味儿自然是不同的。
但只有刘妈知道,这素银簪子和素淡衣服,是薇仙在为盛鹏守孝。
她这样的身份,没法子用身子守,但心,却是可以守的。
而皇帝有关拨世家子弟前往云州抗击匈奴的旨意,很快就颁布了。
排除了家中独子,年不满十八,尚且无后三个条件之后,皇帝从自请出征的郎君中选出了一批人。
三个国公家的世子都不符合前往云州的条件,但他们都强烈要求前往云州前线,与大虞士兵们一道作战。
最终,皇帝点了徐霁和杨恪往云州去。
一方面是因为皇帝听说了这一次的集体请命主要就是徐霁和杨恪在做,他们俩不去总有些不好看。
另一方面,萧映淮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若他真有个万一,皇帝都害怕死后没有脸去见先帝。
燕王和赵王其实也都不符合前往前线的条件,尤其是燕王。
但因为各家的郎君都往云州去了,皇帝自己的儿子自然也该做做样子的。
而且他们俩还都是主动去的,所以皇帝自然也就没有拦着他们俩。
在确定了前往云州的世家子弟的人选之后,皇帝开始在十八州征兵。
因为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像皇帝想的那样简单了,所以皇帝才要在整个大虞征兵。
西面儿与沿海的兵不动,主要是从建康城往北开始征兵。
建康城周围几座城池的兵在十日之内集合完毕,再往北面的,则是一边往北面走,一面往军中加人。
不然若是所有人都跑到建康城来,尤其是那些北方人,来了建康城之后立马就又要回北面,这实在是太折腾了。
或许是因为那一次安定门请命让整个大虞都感受到那一种使命感与责任感,这一次,参加征兵工作的大虞子弟,比前两次都要多,所以皇帝才定了十日后正式出征。
毕竟,靠着建康城近的,还有南面儿的一些士兵,他们都得在这十日内赶到建康城的。
因着十日后就要出征,萧昀漱忙着给徐霁筹备这个筹备那个。
徐霁见了,也只能无奈地笑笑:“昀昀,我这是去战场,不是要去云游。你准备得这样多,我也不能全都带到军中呀。”
“总归是有备无患,给你带的都是能用得上的。
若是,若是实在不许你带这么多,那个蓝色包袱和那个藏青色包袱,你可一定要带上,这里头都是些必需品……”
萧昀漱才不管那么多,郎君是自己的,心疼也只有自己心疼。
徐霁坐在一旁,也有些插不上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