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夜袭未竟·预言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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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夜袭未竟·预言成真
盛夏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安土城在灼热的烈日下彷佛一座巨大的蒸笼。
尽管城下町一片繁荣,尽管民心日益归附,但阿浓内心的不安却随着天气愈发燥热而与日俱增。
飞猿送来的情报越来越频密,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被软禁在丹波边境龟山城的明智光秀,其活动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隐秘和频繁。他麾下的军队调动异常,粮草暗中积聚,与京都部分极端公卿丶以及对信长恨之入骨的本愿寺残党的联络,也越发露骨。
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几乎让阿浓喘不过气。
他数次向信长进言,强调光秀叛变在即,必须立刻采取果断措施,要么以雷霆手段将其擒杀,要么加强京都丶尤其是信长可能驻跸之所的防务,并制定详尽的应急预案。
然而,或许是之前对光秀的多次警告和压制让信长产生了麻痹,或许是对自身权威的过度自信,又或许是近期对中国地区毛利辉元的战事牵扯了大部分精力,信长对阿浓的警告虽然重视,却并未立刻采取最极端的行动。他只是再次下令严密监视光秀,并象徵性地加强了京都部分的守卫,对於阿浓提出的丶在关键地点预设逃生地道和烽火讯号系统的建议,也只是敷衍地表示会考虑。
「主公!光秀叛心已定,时不我待!若等他准备充分,後果不堪设想!」这一日,阿浓几乎是闯进了信长处理军务的房间,语气罕见地带上了急切。他连日忧思,清减了许多,鸦青长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桃花眼,因焦虑而灼灼生光。
信长从堆积如山的军情文书中抬起头,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不耐:「阿浓,我知你忧心。但十兵卫如今龟缩在龟山城,麾下兵力有限,丹波初定,他掀不起多大风浪。眼下毛利家才是心腹大患,待我解决了西国之局,回头再收拾他不迟。」他站起身,走到阿浓面前,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放心,有我在,他翻不了天。」
阿浓看着信长那双依旧充满自信与霸气的凤眸,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历史的惯性正在发挥作用,信长这种对潜在危险的「傲慢」与「疏忽」,正是本能寺之变能够发生的关键因素之一。他不能再将希望完全寄托於信长的事後反应了。
离开信长的房间後,阿浓立刻秘密召见了飞猿。「主公不愿立刻动手,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阿浓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寂静的密室中却清晰无比,「你立刻挑选最可靠的人手,分为两队。一队,携带我绘制的图纸,」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京都地形图,上面标注了几个关键点,尤其是本能寺及其周边区域,「秘密前往京都,在我标注的这几处地点,特别是本能寺地下,以维修排水或储藏物资为掩护,尽快挖掘通往城外的隐秘逃生地道,出口务必设在安全隐蔽之处。记住,此事绝密,参与者必须绝对可靠,完成後……你知道该怎麽做。」
飞猿神色凝重地接过图纸,无声地点了点头。
「另一队,」阿浓继续吩咐,「在京都周边几处制高点,秘密设置烽火台,使用特制的丶不易被常人察觉的燃料,并约定好示警的信号。一旦发现光秀军队异动,靠近京都,立刻点燃烽火!速度要快,必须赶在光秀发动之前完成布置!」
「是!属下即刻去办!」飞猿领命,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阴影中。
阿浓独自留在密室中,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冷汗。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豪赌。他动用的是信长赋予他丶却未被信长完全重视的隐形权力,在暗中布置最後的防线。若被信长发现他「擅自」大兴土木,後果不堪设想。但为了在那宿命之夜到来时,能有一线生机,他必须冒这个险。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西国战事吃紧,信长决定亲自前往京都督战,并计划在前往前线前,於京都本能寺暂住一两日,会见公卿,处理一些政务。这个决定让阿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历史的轨迹正在惊人地重合!
他几乎是立刻请求随行。「主公前往京都,阿浓愿一同前往。京都情势复杂,阿浓或可从旁协助。」他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藉口。
信长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麽,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有你在身边,我也安心些。」他或许是觉得将阿浓独自留在安土不够安全,或许是习惯了阿浓的陪伴与谋划,并未深想。
出发前夜,阿浓再次检查了飞猿送来的密报。地道已在紧锣密鼓地挖掘,但因担心动静过大引起注意,进度不算太快。
烽火台则已基本设置完成。而光秀那边,最新的消息是其麾下军队已开始以「换防」丶「演练」为名,向京都方向秘密移动!
「来不及了……」阿浓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做好光秀会在信长驻跸本能寺期间发动袭击的准备。
信长一行人抵达京都,入驻本能寺。
此时的京都,表面上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公卿们依旧迎来送往,市井依旧喧嚣。但阿浓却能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他藉口巡查寺内环境,仔细勘察了本能寺的布局,并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确认了飞猿所挖掘的地道入口位置——位於寺内一处堆放杂物的偏殿地板下,极其隐蔽。
信长对於潜在的危险似乎依旧浑然不觉,他忙於接见各方使者,处理堆积的政务,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寺内庭院中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茶会。
阿浓陪在他身侧,看着他在茶香氤氲中与公卿谈笑风生,那副睥睨天下的自信模样,让阿浓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焦急。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劝说,在事情真正发生前,信长都很难真正相信那个他曾经重用过的丶以雅士着称的明智光秀,会真的对他挥下屠刀。
是夜,月明星稀。信长终於处理完事务,略带疲惫地回到寝殿。阿浓为他更衣,动作轻柔,却能感受到自己指尖的冰凉。
「阿浓,」信长忽然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入怀中,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不知为何,今夜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阿浓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主公,无论发生何事,请务必相信阿浓。紧跟阿浓。」
信长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并未完全理解他话中的深意,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有你在,我便安心。」
深夜,万籁俱寂。
本能寺内外除了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
阿浓却毫无睡意,他和衣而卧,神经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耳朵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突然,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丶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尖啸声!是烽火!飞猿设置的烽火信号!
阿浓瞬间从榻上坐起,心脏狂跳!来了!光秀果然来了!而且比历史上记载的时间似乎更早了一些!是因为自己的干预,让他感到了紧迫吗?
几乎在同时,寺外隐隐传来了闷雷般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火光开始在天边闪现,如同嗜血的怪兽睁开了眼睛!
「敌袭!敌袭!」守卫凄厉的示警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本能寺内瞬间炸开了锅!
信长被惊醒,他猛地坐起,凤眸在黑暗中锐利如鹰,瞬间清醒。「怎麽回事?!」他的声音带着被惊扰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主公!是光秀!他叛变了!」阿浓一把抓住信长的手腕,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和急迫,「寺外已被包围!快随我来!」
信长脸上瞬间闪过难以置信丶暴怒丶以及一丝被印证预言後的惊愕!「明智光秀!他敢!!」他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雄狮,猛地挣开阿浓的手,就要冲出去亲自指挥抵抗。
「主公!来不及了!」阿浓死死拉住他,力气大得惊人,「敌军有备而来,人数众多,正面抵抗只有死路一条!请相信阿浓!随我来!」他眼中是近乎哀求的坚决,那双桃花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或许是被阿浓从未展现过的强硬态度所震慑,或许是那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火光说明了情况的危急,信长罕见地犹豫了一瞬。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被猛地撞开,信长的几名贴身护卫浑身浴血地冲了进来:「主公!叛军攻进寺内了!我们挡不住了!请主公快走!」
现实击碎了信长最後一丝幻想。他看了一眼阿浓,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愤怒,有挫败,但最终化为了一丝决断。「带路!」他沉声道。
阿浓不再迟疑,拉着信长,在几名忠心护卫的掩护下,冲出寝殿,藉着建筑物的阴影和夜色的掩护,直奔那处堆放杂物的偏殿。
沿途不断有叛军冲杀过来,护卫们拼死抵挡,用生命为他们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冲进偏殿,阿浓迅速移开几个伪装的木箱,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下去!快!」他将信长推向洞口。
信长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地道,又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丶杀声震天的寺院,脸上肌肉抽搐,最终一咬牙,率先钻了进去。
阿浓和仅存的两名护卫紧随其後。
地道内狭窄而潮湿,充满了泥土的气息。他们只能弯着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身後,本能寺方向的喊杀声丶建筑物燃烧的劈啪声丶以及叛军搜寻的呼喝声依旧隐约可闻。
信长沉默地在前方走着,他的背影在微弱的光线一名护卫带着的火摺子下,显得异常紧绷。
阿浓知道,此刻信长内心所受的冲击,远比身体上的逃亡更为剧烈。
那是被最信任的家臣之一背叛的锥心之痛,是霸业几乎毁於一旦的惊怒,也是对阿浓预言成真的惊愕与……庆幸。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於出现了一丝微光。那是地道的出口,隐藏在一处荒废民居的灶台下。
他们小心翼翼地钻出地道,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烟火味的空气时,发现自己已经位於京都的边缘地带。
回头望去,本能寺方向已然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烈焰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如同阿浓梦中反复出现的景象!
那熊熊燃烧的,不仅仅是一座寺院,更是织田信长不可一世的权威,和一个时代的转折点。
信长怔怔地望着那片火海,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那张总是充满狂气与自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空白的神情,随即被一种深沉的丶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暴怒与冰冷所取代。他猛地转头,看向站在他身侧丶同样望着火海丶脸色苍白的阿浓。
「阿浓……」信长的声音嘶哑乾涩,他伸出手,紧紧地丶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握住了阿浓冰凉的手,那力道之大,让阿浓感到了清晰的疼痛,却也感受到了那掌心传来的丶劫後馀生的颤抖与无法动摇的依赖。「你……你又救了我一次。」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阿浓,彷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若非你……若非你坚持……我今夜,便要葬身於那火海之中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後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丶对眼前这个少年复杂难言的情感。是感激,是庆幸,是对其先知先觉的震撼,更是对自己之前轻忽警告的悔恨。
阿浓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疼痛与温度,望着信长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丶翻涌着无数情绪的凤眸,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成功了,他终於改变了历史最关键的一环,将信长从本能寺的大火中救了出来!
然而,看着眼前这片象徵着毁灭与背叛的火焰,看着信长眼中那从未见过的丶混合着脆弱与极致愤怒的眼神,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与对未来更严峻挑战的预见。
「主公……」阿浓回握住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力量,「只要您安然无恙,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信长紧紧地盯着他,彷佛要从他眼中汲取确信。良久,他才缓缓地丶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低沉却带着重若千钧的誓言意味:「此生不忘汝恩。」
这简单的六个字,在冲天的火光与背叛的废墟旁,显得无比沉重与真挚。它不仅是对救命之恩的感谢,更是一种将彼此命运彻底捆绑在一起的宣告。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是飞猿带着一队伪装成商队的精干忍者前来接应。他们必须立刻离开京都范围,光秀发现信长逃脱後,必然会展开大规模的搜捕。
「主公,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此地,前往安全之处,集结忠於您的军队!」阿浓低声催促道。
信长最後看了一眼那片仍在燃烧的本能寺,眼中的所有软弱与动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於乱世霸主的冰冷与决绝,以及一种被彻底激怒後丶欲将敌人碎尸万段的恐怖杀意。「明智光秀……」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彷佛带着血沫,「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他翻身上了飞猿准备好的马匹,然後向阿浓伸出手。
阿浓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一把拉上马背,坐在他身前。
信长用披风将他紧紧裹住,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马蹄声疾,夜风凛冽。
阿浓靠在信长坚实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胸腔内那强烈而愤怒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那不容置疑的保护与占有姿态。
身後是冲天的烈焰与背叛的废墟,前方是未知的逃亡与必然到来的血腥清算。
但此时此刻,在这颠簸的马背上,在这充满危险的夜色中,阿浓却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心。
他改变了命运,他救下了这个男人,而他们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信长逃脱的消息,如同野火般迅速在京都乃至整个日本蔓延开来。明智光秀的叛变虽然成功烧毁了本能寺,并杀害了信长的部分随从和滞留京都的织田家重要人物(如信长之子织田信忠),但其最核心的目标——织田信长本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这无疑给了光秀及其叛军沉重一击,也给了那些忠於织田家的势力宝贵的喘息和集结时间。
信长与阿浓在飞猿等人的护送下,昼伏夜出,绕开光秀的搜捕网,最终安全抵达了织田家势力稳固的近江地区。早已接到飞鸽传书的柴田胜家丶泷川一益丶羽柴秀吉(丰臣秀吉)等织田家大将,纷纷率领麾下精锐前来会合。
当信长与阿浓的身影出现在大军营地前时,所有将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他们的主公还活着!那个如同神魔般的男人,并未如叛军所宣扬的那样葬身火海!
信长立於万军之前,虽然略显疲惫,衣衫也有些破旧,但那双凤眸中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和冰冷。他扫视着下方忠诚的将士,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
「明智光秀,背主求荣,罪该万死!」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清晰地传遍全场,「我在此立誓,必亲率尔等,踏平叛军,取其首级,以祭旗幡!天下布武之志,绝不因此等宵小而止步!」
「讨伐逆贼!为主公雪耻!」
「天下布武!」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起,士气高昂到了顶点。
信长转过身,看向一直静静站在他身侧的阿浓。在万军瞩目之下,他再次紧紧握住了阿浓的手,目光深沉如海:「阿浓,随我,一同去夺回属於我们的一切!」
烈火与背叛未能将他们摧毁,反而让他们的羁绊更加坚不可摧。
新的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阿浓知道,他亲手扭转的命运齿轮,正朝着一个未知丶却充满希望的方向,轰然转动。

